一套講述援交女生被肢解兇案的《踏血尋梅》，在本屆金像獎頒獎典禮成為大贏家，橫掃多個大獎。早前更揚威海外，囊括多個外國電影節大獎，成為鋒頭一時無兩的港產片。看過電影的觀眾，無不被電影所呈現的陰森和絕望震懾着心靈。當中女主角被男主角肢解而被扯下臉皮的一幕，不但叫人難忘，更是電影的一大高潮。那種血腥而真實的效果，全都要歸功於電影中的特技化妝師陳嘉偉(Gary)。

Gary 表示，《踏血尋梅》的這個「假臉皮」妝容雖然不算是極級挑戰，但因為 budget 和時間都有限，所以亦有其難度。「最難就是不能用膠水將假臉皮黐上女主角的臉，要用其他方法，而因為假臉皮做得非常薄，所以在上妝時都需要一點功夫。」Gary 透露，其實在拍攝時真實扯下女主角臉皮的並不是男主角白只本人，而是一位手模。當時為女主角上妝只是用了大概一、兩個小時，但假若手模稍一不慎需要 NG 的話，將整個妝卸掉才重新貼上假臉皮，就需要兩至三個小時。而若然真的要 NG 的話，劇組可能會先拍其他戲份，才回頭拍攝這一幕，所需要的時間就遠遠比兩三個小時多很多倍，所以現場氣氛都很緊張凝重，手模亦很大壓力。雖然手模沒有學過專業的特技化妝，但憑著跟 Gary 和他的團隊在事前的多次練習，最終也順利一 take 過。

電影漫畫開路  赴美歸來入行

現年 25 歲，入行約兩年半的 Gary，自小就很喜歡鬼怪和「核突」的事物，亦非常鍾情於鬼片和喪屍電影，加上看過的兩套電影《Army of Darkness  人玩鬼》、《生化壽屍》和一套日本漫畫《Gimmick 特技化妝》，因而對這門手藝產生了濃厚興趣。滿腔熱誠的他，甚至飛往美國荷里活，入讀知名的化妝學校 Cinema Makeup School，決心投入這一行。

回到香港後，先從新娘化妝做起的 Gary 經朋友介紹，陸續接到電影和電視劇的特技化妝工作。除了《踏血尋梅》外，近期上畫的《老笠》都有 Gary 的參與。雖然特技化妝對於一套電影的製作來說，或許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，但 Gary 認為，假若角色的造型對於該故事來說是一大重點，那特技化妝就會成為該電影最重要的元素。

從預備到完成  可長達一個月的妝容

作為觀眾，看著化了特技化妝的角色，或許我們只有「好似」、「好逼真」等評語，但 Gary 表示，特技化妝絕對不只是「上妝」的部分。要化一個特技妝，由前期的準備工序都真正上妝的一刻，就可以用上化妝師一個月的時間。由跟劇組討論角色和設計妝容(Design)，到跟演員倒模(Life cast)，到雕刻模具(Sculpting)，再用不同的材料重複倒模(Moulding)，然後造出假臉皮(Casting)，再到真正的上妝(Application)，當中所用的人力、物力、時間、心血都是遠遠超越觀眾能想像的，光是倒模的工序，就可以重複二、三十次。雖然前期準備工夫很多，但 Gary 表示每每順利地完成一個步驟，都是一種不能言喻的滿足感。

一般的化妝師，大多是獨自一人完成整個妝容，但特技化妝卻不是這樣的一回事。Gary 表示大多數的特技化妝工作，都是由幾位化妝師或是團隊合作的。他透露遇過不少自言對特技化妝有興趣的人，希望加入團隊，但只是做了一天的實習生工作就捱不住放棄了。「其實我們的工作環境很差，就像裝修的工作一樣很亂很骯髒，而且很多時我們的工作都是重複性的，或許一個在模具中『清泥』的工序就可以花掉一至兩日的時間，對某些人來說，絕對是沉悶的。有時因為工作拍攝時間有限，亦需要捱更抵夜工作，工時非常不穩定。」

雖然是滿載辛酸的工作，在 Gary 眼中卻從未認為是「困難」。「我認為自己自入行以來都沒有退步過，做這一行就是要不斷思考和尋求進步的方法。香港的行業運作跟外國不同，時間短，計劃少，但特技化妝師要懂的範疇卻需要很多，所以要在短時間做出讓別人和自己都滿意的作品，唯一方法就是不斷練習。」Gary 坦言遇過很多希望入行的年輕人，嘴裡是天花亂墜的熱誠，卻總不願擠時間出來練習，表示了他們並不是真正的醉心在特技化妝。

特技化妝師的樂與怒

特技化妝的範疇很廣，大至妖魔鬼怪的大型妝容，小至輕微一點的老人妝、受傷、變肥等，總之一切改頭換面的欺騙技術，都是特技化妝師的工作。Gary 透露，自己較喜歡做偏微型的妝容，原因就跟自己的偶像有關。「很崇拜一位日本頂尖的特技化妝師 Kazuhiro Tsuji，他是行內的 top of the top，最擅長老人妝，他的作品強調真實感，自然而不浮誇，自己很希望能朝這個方向走。」

身為特技化妝師，會接電影的工作，也有機會接觸演員和導演，最想跟那個明星合作？Gary 說自己對合作的明星沒有太大 preference，但很希望可以跟演員林耀聲和《踏血尋梅》導演翁子光、火火等再一次合作。「之前跟林耀聲在一套獨立電影中合作過，他是非常好演技的演員，希望能再有機會合作。導演方面，一直很感激那些會提攜新人的導演，所以假若他們願意的話，我也必定願意再一次為他們提供我的專業。」

身為九十後，入行資歷只有兩年多，作為特技化妝界的新丁，可有被前輩欺負或歧視的壞經驗？Gary 表示，除了初初入行時遇過一些讓他索取化妝材料卻不給予 credit、拖數、走數、或是故意將價錢壓低「搶 job」的行內人外，普遍的工作人員都待他不錯。「或許是家庭背景關係，我全家都是做化妝的，爺爺亦是行內的知名人士，朋友說可能是這個原因，他們會對我好。」所以，又是一個成功需父幹的故事？或許先聽聽 Gary 暱稱的來由，再作定奪吧。以「特技小霸王」自居的 Gary，為這個霸氣名號解話：「東漢時期的孫策是孫堅的兒子，雖然有顯赫的家世，卻憑著自己的實力闖出了一番天下，有『東江小霸王』的美譽。」自稱「特技小霸王」，除了是希望告訴別人自己其實像孫策一樣，是靠自己的實力而非父蔭，更是一種自我的提醒吧。就如他自己所指，做這一行，connection 無疑是很重要，但即使有四通八達的關係網，沒有最基本的實力，還是徒勞無功。

後記

最初看見這個充滿自信，甚至有點自大的特技化妝師，總覺得他是那種自以為是的年輕人；但當真正坐下來聽他說著屬於他專業的故事，才覺得他所談及的都不無智慧。聽到他說起所謂的「家庭背景」，當下的想法是「哦，難怪你會覺得沒困難吧！」；但當後來知道他是個希望以自我實力來打拼事業的人，並不想用家人的名字來沾光，只是默默地努力希望能比家人做得更出色，便感受到他對自己專業的堅持和熱誠，開始默默地欣賞他的決心。或許這就是特技化妝給予我們的啟示：眼看未為真。有時候只是看外表，或許很容易被視覺感官所蒙騙，就只有用心了解每件事、每個人的背後，才有資格為真相下定義。

原文刊登於 Hokk Fabrica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