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若有留意港產片的話，都不難知道「黑社會」經常都會是香港電影的題材。人生如戲，電影中所描繪的，又有多少是真實的呢？

最近看到了外國媒體《Insider》的一個訪問，受訪者 Jimmy Tsui 以一口流利的英語訴說著自己以往的「gang life」。雖然他說得一副悠然自得，輕鬆自在，但故事吸引程度絕對不亞於我們看過的電影。 

由香港油麻地避走黑社會到美國
最終還是 14 歲就開始了黑幫生活

出生在香港，從小在龍蛇混雜的油麻地生活，「黑社會」對於 Jimmy 來說絕對並非陌生的事，皆因他從小就會看到油麻地中的廟街被黑社會控制著，許多在那兒擺賣做生意的小店，都需要向他們交「保護費」。

因為不想 Jimmy 跟壞的朋友來往，Jimmy 的父親毅然決定舉家移民到美國開展新生活。然而，在唐人街居住的他們卻沒有逃過黑幫的陰霾。「那時候唐人街有一個黑幫名為『Ghost Shadow 鬼影幫』，他們每天都會走到學校門口恐嚇學生，不是讓我們加入社團就是要我們交保護費。」

14 歲的 Jimmy 就這樣糊裡糊塗加入了當時唐人街最大的黑幫「Tung On 東安堂」，在紐約以黑幫成員的身份生活了一段時間，Jimmy 已經收攬了不少「手下」，卻在 1985 年因搶劫和殺人被捕。經過了 2 年的審理後，Jimmy 最終得以釋放。出獄後經過朋友的介紹加入了「Sun Yee On 新義安」，並一直晉升到社團中的高層。 

黑社會是有原則有錢賺的地方
成員之間需要互守條約

加入黑社會對當時的社團成員來說，是很莊嚴的事情，他們需要進行特別的入會儀式。「我們要發很多誓，亦要飲下『血酒』。」對社團成員來說，他們需要遵守五大原則：要尊敬社團的老大、成員之間不可以互相對抗、成員之間不可以互相偷錢、成員之間不可說謊、成員之間不可以搶去對方的女人。

加入了新義安後，Jimmy 獲派 2 間夜店讓他管理，也是他主要的收入來源。Jimmy 表示當時的夜店背後的股東，必定會有 1、2 名是來自社團的，因此會有「自己人」來保護夜店，這是慣常的做法，而他們的確每晚都會落到夜店中，管理店內的秩序。

「當時每間夜店每月就會給予我約 2 萬作為報酬，但我知道某些大型的夜店會每月給予每位黑幫高層大約 10 萬元報酬。」

往日的香港由黑幫蔽天
各行各業也有社團控制

Jimmy 透露黑社會的影響力在當時滲透了各行各業，正規的生意有製作公司、保齡球場等，不能見光的則是洗黑錢和運毒等。Jimmy 表示，香港許多黑幫在美國都有分支，而唐人街的所有幫派亦在香港有所連繫，他們會派人到香港拿取毒品再由人手運回美國。「在那個年代，運毒是很容易的，跟現在不一樣。」

黑社會的勢力，原來還被我們想像中還要大。「那時候我在香港，我可以說，所有電影事業都是由黑社會控制的。」Jimmy 表示，假若拍攝團隊不聽話的話，就連拍攝地點也不會有，亦會被社團派人搗亂懲罰。「曾經有個電影明星走出來說『我不是社團中人』，你相信他嗎？你相信，OK，但我不相信。」

「許多知名的女明星其實也是黑社會成員，很多人都不知道，但我知道。」

Jimmy 表示，當時就連香港和澳門的監獄，也是由黑幫所控制的，權力甚至比起懲教署的職員還要大。在 6、70 年代，香港警察流行貪污，因此許多都跟黑幫成員有所勾結，因此會有「合作」的機會。「但到了現在，絕不可能。」

社團獨有文化
用手勢展示階級

雖然說當時很多年輕人都認為「黑社會成員」這個身份有光環，但對他們來說，保護身份也是很重要的文化。「所有成員都是用花名來稱呼的，因為我們不想用真名。我的綽號是『大頭』，我名字是 Jimmy，很簡單，很多人都叫 Jimmy，所以他們不會忘記。」

除了不同名字，原來就連握手的手勢也有不同。「不同職級的人會有不同的手勢，有時候你展示了自己的手勢，但對家看不懂，證明對方比你低級，因為只有高級的人看得懂高級人士的手勢。」這有趣的黑幫識別身份的方式，Jimmy 表示隨著年代進化，現在的人已經不再使用了。 

社團內的分工仔細
但隨著年代改變亦有所不同

在電影中，我們常聽到黑社會就是分為「大佬」和「手下」，但其實真正的黑幫中有著很仔細的分工和不同階級的職位。「唯獨新義安的高層都是由一個家族所控制的，沒有其他人可以取代他們的職位，所有職位都是由父傳子、子傳孫的世襲下來的。」

繼最高權力「龍頭」也就是「坐館」或「話事人」後，第二位就是「426」，又名「紅棍」，即是「揸 fit 人」的意思。「426」之下會有「49」，也就是基本的社團小弟；而「49」之下還有「藍燈籠」，即使那些整天跟社團成員來往的小混混，但他們根本還未正式加入社員。

「這是社團的主要結構，但其實還有許多其他職位，例如『白紙扇』負責管理財務的，亦有人專門負責發放消息的。」Jimmy 表示，現今的社團已經不再有着如此鼎盛的結構，許多職位亦已經消失了。

曾經死裡逃生的 Jimmy
想要告訴大眾社團並非想像中過癮

Jimmy 口中的社團生活，對很多人來說，或許像電影般刺激又有趣。但現在回首看，Jimmy 更多的是唏噓。被問到「假若社團的人行為越界了會怎樣？」，Jimmy 嘆一口氣，表示社團中有著太多人，確實有時候難以管理。「我從沒有試過，但我聽到最壞的是，他們會被殺。」

Jimmy 透露，在往日的香港，社團之間時有為了「爭地盤」而有衝突，甚至會因此而上演廝殺。「香港法例關係，我們都不會用槍，大多用刀。」Jimmy 表示，當時會使用槍的黑幫大多來自大陸，他們從大陸把槍帶來香港使用，之後再逃回大陸。

能夠如此淡然的訴說所有有關黑幫的生活，皆因 Jimmy 早就已經金盆洗手，而且全因為一次「死過翻生」。當時 Jimmy 的手下因為跟另一個幫派結怨，對家於是找 Jimmy 報復，在他單獨外出時向他連開 5 槍。身中 4 槍的 Jimmy 幸運地逃過了死門關，康復後發現自己對於社團生活已經感到厭倦了。

「我年紀老了，思想也改變了。我只想過回平凡的生活，因此我選擇退出社團。」以往曾經聽過，黑社會只有加入沒有退出，但真實卻並非如此「無情」。Jimmy 告訴了自己手下的兄弟，然後把所有手頭上的金錢和事務都交託好，就全身而退，從此告別以往黑暗的歲月。 

以往的「揸 fit 人」現今當 YouTuber
最想告訴年輕人兩件事

現在的 Jimmy 跟曾經跟任職警察和前社團成員經營著一個 YouTube Channel 名為「Chinatown Gang Stories」，並經常拍片分享以往社團的事情和故事。然而，不要以為他們這樣做，是希望以「威水史」招攬小弟加入他們旗下，相反，他們更希望警告現今的年輕人，遠離壞份子。 

「不要相信除了你父母以外的任何人，不要相信任何電影故事，在黑社會中你永遠不可能是個英雄。假若真的加入黑幫的話，你只有兩條路：一，坐牢；二，你會被殺。」

原文刊登於 A Day Magazine。